一部電影的成功與否,迷不迷人,真的很重要!


葬禮,構置了許多部成功的電影,例如:天曉得參加一場葬禮也能覓得愛情的休葛蘭成名作《你是我今生的新娘》;笑鬧中現光明的英式喜劇《超完美告別》;哭鬧中見人性的台式風情《父後七日》;以及曾單憑《沒人寫信給上校》的那張站在碼頭、背對甲板、面向大海的孤老身影的海報,便足以讓全球影迷哭到眼花的墨西哥老牌影帝費南度盧翰的最新代表作《妻別五日》,則是描述一名前夫心不甘情不願地為「亡前妻」籌辦葬禮;上述的電影裡都有葬禮,更重要的是,裡頭的各個人物性格皆鮮明得活靈活現,同時也都具有一致性的迷人特質,無論是喪家或觀禮者、善良或邪惡、愚蠢或奸巧、俊美或醜陋。


荷西在與結婚三十年的妻子諾拉離婚後,便一直與前妻相隔一條街對鄰而居,某個氣爽的早晨,荷西收到前妻宅配給他的冷凍肉品,一頭霧水的荷西搞不懂前妻的用意,加上肉品的箱數實在過多,荷西只好再把這些肉品搬送到前妻的住處,卻意外發現前妻已服藥身亡多時,於是荷西便趕緊聯絡獨子回來處理母親的身後事,沒想到兒子正與妻女遠在美國度假無法立刻趕回來,因此,荷西反而變成是治喪委員會的主委,主委原本只想草草埋葬前妻,卻被猶太教祭司制止,因為根據猶太教喪葬習俗,以及正好碰上即將來臨的逾越節,所以大體若沒在當日下葬的話,就必須等到五天後才能進行。在這段倒數期間,親友們陸續來到前妻的家裡,令人不解的是,他們竟然都是事前接到前妻的邀請通知來參加逾越節晚宴,所以沒人料得到諾拉會自殺,隨著蛛絲馬跡一一浮現,真相愈發明朗,他們皆為被設了局的局內人,而這是一場前妻精心設計的佈局 ─ ─ 請君入甕。


身兼《妻別五日》的製片、編劇、導演以及剪輯四職的女性創作者Mariana Chenillo,將本片打造得優秀到你完全看不出這竟是她的大銀幕處女作,細膩的運鏡,美輪美奐,而妙筆生花的劇本,則把徐緩的溫熱感傷精粹提煉成一句句黑色幽默的對白,你一定會眼紅,但卻不會嚎啕大哭,而上一秒你可能才在揪心,下一秒你已經被逗得笑到燦爛如花,或許這又得回歸到中西文化截然不同的層面上,同樣是在辦喪事,西方世界會用禮讚、甚至是戲謔嘲諷的方式來悼念亡者,對於生死相隔,他們淡然處之;而在台灣,則是用哭墓的方式好讓死去的親人泉下有知死者為大,對於生死有命,我們肅然起敬;一個地球,好幾個世界,似乎。


電影一開場,一個女人正在家中廚房和餐廳忙進忙出,看似快手快腳,卻急而不亂,從她在餐桌上擺盤的一絲不苟的步驟,我們可以猜測到這是一個嚴謹拘守且心細如絲的女人,隨後她走進臥室,拿起望遠鏡,望出窗戶,望向對街,我們明知她在幹窺視的鬼祟差事,但這瞬間的一幕,卻讓我打從心底感動莫名進而熱淚盈眶,她是諾拉,一個年輕時患有憂鬱症而不斷進出療養院又前後自殺過十四次的女人,一個謎樣卻又迷人的女人,她推翻了我們對她該是傳統保守的自以為的想像,這是一個有不可告人的外遇情事的女人,一個鏡頭只許了她頸部以下而沒帶到臉龐的女人,矛盾又詭譎的是,她之所以迷人,一部分原因,又正因為是這個碎心的鏡頭。


導演交付給荷西出場的手法,全然吻中催淚方程式裡的甜蜜點,鏡頭由遠處緩緩拉近至一個坐在電腦桌前百無聊賴地玩著接龍遊戲的老男人的背影,如同《沒人寫信給上校》裡在岸邊癡傻枯等退休金通知書的年邁上校的背影般,如果說憂傷落寞的背影必須有個代名詞,那麼費南度盧翰真的超有說服力,而且他還不是像黃舒駿所唱過的「其實只有背影還可以」,因為當他轉身後,你會興奮他的正面竟然和背影一樣帥氣!《妻別五日》是費南度盧翰的大秀,而荷西孤獨老人的形象,以及冥頑不靈的性格,絕對會讓你想上訴到《天倫之旅》裡的勞勃狄尼洛,其可看性之高,可見一斑。


當荷西在前妻家裡把肉品安置好後,他喊了前妻幾聲卻得不到回應,悻悻然的他步出門口走進電梯,就在電梯門即將闔上的剎那,冥冥中彷彿有無形的線軸牽動著他,臨時改變心意的他當下伸出手抵住了它,他再度走進前妻家門,接著慢慢揭開前妻的神秘面紗,這正是《妻別五日》的美,美在那荷西推進移後的可預見的規律節奏;而當荷西赫然發現自己始終是前妻的監視獵物,並且還找到一張妻子與陌生男子的泛黃親密照片時,編劇無須處心積慮苦思安排九彎十八拐的離奇,此般淡如水的日常曲折,便已可讓觀眾深刻感受到身為甕中鱉的驚懼,以及戴綠帽的鳥氣;此外,猶太教老祭司老是對著荷西稱呼諾拉為「尊夫人」,在被荷西糾正為「前夫人」後,卻依然改不了口的老蕃癲笑話,以及老祭司詢問荷西諾拉的歲數,荷西卻尖酸地回說:「六十三歲,但她看起來像七十歲。」等等既似碎嘴又似吵嘴般的吉光片羽,無非是讓我們見證了一具愛恨交織的活教材。



當無神論的長者與年輕的猶太教祭司談論起生死學時,相對論頓時變得如此受用,那畫面就好比是荷西在逾越節期間硬塞給年輕祭司犯戒的葷食披薩般,既滑稽又荒唐,另一方面,卻又流洩著耐人尋味的可悲炎涼,效果猶如克林伊斯威特在《經典老爺車》裡訓斥年輕神父是「教育過度的二十七歲處男」的拉丁版精彩重現;最爆笑的非這橋段莫屬,當年輕祭司瞧見諾拉兒子的奶媽正為諾拉的大體梳妝打扮時,便對奶媽諄諄教誨肉身不重要的觀念,卻反倒被奶媽喝斥一句:「死的又不是你。」而嚇愣地閉上嘴,肉身到底重不重要?自己死了才算數,我想。



儘管荷西因對於諾拉的外遇事件苦無頭緒而耿耿於懷,他甚至追著諾拉的姨媽逼問其外遇細節而慘遭對方無情的砲轟:「既然她生前不想讓你知道,那麼我現在當然也不會告訴你。」但就算最後荷西終於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切也都早已無所謂,只因當他讓出原本自己預訂的墓位給身為不被猶太教墓園所接納的自殺者的前妻時,只因在他無意中於酒櫃裡發現前妻留給他的遺書後,他明白他是被愛的,其實沒有人會死,因為人會活在那些愛你的人心中,就像他當年送給愛妻的那道刻印在掛鐘背後的永恆誓言:給妳所有時間以及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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