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喜歡看帥哥美女,甚至會幻想身邊的另一伴正是此等人類,但大部份的人從未正視過,失去這項權利的視障者是如何看待他們的愛情?用「心」吧,或許,我想。


我們都喜歡聽甜言蜜語,甚至會渴望聽到的言語都是真心真意,但我們從未思考過,若果某天全體人類突然又聾又啞,連聽別人或自己開口說謊的能力都沒有,我們該如何談情說愛?或許仍是回歸到與視障者齊頭式平等所用的那顆「心」吧,我想。


流行病學家伊娃葛林因著姊姊這唯一的親人嫁到位於蘇格蘭的格拉斯哥之故,而跟著搬來此地初來乍到一個月,剛和男友分手的她,結識了住家隔壁的餐廳主廚伊旺麥奎格並進而相戀。未久,名為「嚴重嗅覺症候群」與「嚴重失聰症候群」的無藥可醫的怪病,迅速在全球蔓延傳染,患者的嗅覺、味覺以及聽覺等功能皆逐步消失,發病時還會心智喪失、人性泯滅。伊娃葛林與伊旺麥奎格也都無可倖免地染病,正值熱戀期的兩人,將如何面對這起世紀浩劫?


早先的《盲流感》已經設定讓人類集體失明,同時形塑出一個全新的盲人專屬的「第五世界」﹝目前人類將已知的世界劃分為四等﹞,雖然我們也看到茱莉安摩爾為了照顧因失明被關入隔離所的夫婿馬克魯法洛,而裝瞎一同被關進去,但撕裂人性的主旋律,仍舊遠大於流轉情愛所下的前奏。不同於《盲流感》的是,《末日情緣》不僅高唱愛情大悲歌,而且傳染病更拿「五感」來下手;因為愛情,所以劇情排除近乎公式的隔離所,或者各自為政、各據一方的山頭,以及活死人生吃活人的濫竽;因為「五感」,所以在「嗅覺」、「味覺」以及「聽覺」相繼中箭落馬後,衝擊結局炫耀式的「視覺」,已是在可預見的意料之內,驚喜的成分雖不高,但那份暗黑中所徒留的惆悵仍令人黯然,至於五感中剩下的一感「觸覺」,則只能藉由不斷親吻與擁抱,來稍稍彌補所失去的在兩性關係中占有重要分量的其餘四感,而「觸覺」最後會否也消失?結局給了我們一個「留黑」的悲戚想像的無限空間。


《末日情緣》是一部散文式的電影,沒有長篇大論的頁數,層次也不分明,卻簡短地將片片段段的零碎情緒,以行雲流水般的抒情方式串連起來後娓娓述說,並擷取世界各個角落苦難與太平的動人時刻畫面佐以蒙太奇。因此,伊娃葛林兼任起電影的旁白,其內容通篇皆只有黑死病的苦痛始末,聽不到相愛的雀躍美好,她就像是一名坐守在午夜的電台DJ,而我們打開收音機,在夜半時分聆聽著她的聲音,極其扁平低沉,毫無抑揚頓挫,我們躺在床上,聽完了故事,腦海裡卻畫不出說書人的臉上是掛著何許表情,或許,是像她告訴我們的發病過程那樣吧:先是悲傷得不能自己,然後失去嗅覺。


伊娃葛林這麼說道:「氣味與回憶是相連的,少了氣味,無數往日影像就此消失。」事實上,相連的還有「時間」。時間追溯至傳染病爆發之前,曾在論及婚嫁的前女友病得最重時拂袖離去的伊旺麥奎格,在前女友死後,逼自己去探墓讓自己內疚,如今,當他和伊娃葛林玩「真心話」遊戲時,他卻說:「我以為我會內疚到死,但是,罪惡感越來越淡。」伊娃葛林接著問:「你是個混蛋?」他回了:「沒錯。」伊娃葛林隨即將伊旺麥奎格擁入她懷中。混蛋與否,於如是瀕臨滅絕的年代,誰在乎?那是國泰民安的資本主義社會混蛋才會在意的事,今天,混蛋不存在!


伊旺麥奎格對前女友的無情,一直讓我回想起「梵谷與高更」,高更同樣在梵谷憂傻得最厲害時,狠心棄視他為摯友的梵谷而去,導致梵谷之後發生了駭人的割耳事件,商賈市儈嘴臉的高更會否內疚?有無罪惡感?我不清楚,但如果讓他搭乘時光機到《末日情緣》的時空裡,那麼他到底是不是混蛋?或許,也沒人關心了。


時間,永遠是記憶的修正液。伊旺麥奎格對前女友的罪惡感的遞減,很大原因是在於隨著時間的遞增而削減了記憶使然。想到這兒,不免又讓我紅了眼眶,君不見在《追風箏的孩子》中,當阿米爾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將死去的哈山的兒子拉出火坑後,翌日,兩人坐在樓梯間聊到哈山時,哈山的兒子因思念遭塔利班殺害已久的父母,而對實為伯父的阿米爾幽幽地嘆道:「我快忘記他們的臉了。」假若連親生父母的長相都能被時間的洪流沖刷至鏽蝕,那麼世上還有什麼罪大惡極之情事是不能夠被遺忘的?!


「我沒辦法跟別人一起睡。」電影開場時,伊旺麥奎格以這句話向與之一夜情的陌生女子下達逐客令,按照他那熟稔的態勢看來,聽過這句話的女人顯然已不可數。對女人而言,最惡毒的羞辱無非是男友跟別的女人先上車後補票再甩了她,遭逢此不幸的伊娃葛林,只能靠著到海邊撿石頭扔海鷗出氣,並且再度開始叼起香菸解悶,而後再跟姊姊抱怨:「我都會挑到爛人。」就這樣,伊娃葛林遇見了伊旺麥奎格,好女人碰上了爛人,終究。


兩人在經過幾次約會之後,第一次做愛發生在女方的床上。完事後,伊旺麥奎格要求留下來過夜,沒想到竟被伊娃葛林斷然拒絕,此時,伊娃葛林自顧自抽起了事後菸,菸,儼然已化身為伊娃葛林「借菸燒愁」的媒介,這似乎也意謂著她對伊旺麥奎格現在的不信任感與未來的不確定性,女人一旦被騙多了,對男人便不再有把握。過盡千帆的伊旺麥奎格,好不容易尋得一名才貌兼備的女人,奈何世事總不盡如人意,他踢到了一塊鐵板,自負的他從未預料到他竟會是女人的手下敗將,直到對上這名可能是他高攀的女人,他碰到了撞牆期,在臨門一腳卻跨不過的愛情裡。


疫情一發不可收拾,受感染的人類在病入膏肓後,首先恐慌併發幻覺,接著精神錯亂,最終飢餓來襲、搶食食物,無論生食或熟食、動物或植物、可食或不可食,它就像是《末路浩劫》的前傳,有朝一日極有可能進入人吃人天地不容真正的末日階段。兵荒馬亂的年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宗教狂熱份子所賴以維繫的血脈,聚眾結黨,教唆鬥爭,但這也是一把雙面刃,砍傷別人的同時,也反彈刺向自己,近年來最突出的角色便是《史蒂芬金之迷霧驚魂》裡的瑪西亞蓋哈登。


在共同撐過一次又一次地嚴重發病後,伊旺麥奎格與伊娃葛林親身體會到何謂患難見真情。虛弱,讓愛情變得堅不可摧;疾病,成了穩固愛情的催化劑;這是一首「生理的退化,心理的進化」的雙重奏,如同片中的街頭藝人試圖以小提琴的不同音階,去喚回人們對於氣味的記憶,成功的曲子,總是因之音符的鶴立雞群,從而與眾不同的好聽;愛情,不須身高鶴立雞群,不必臉蛋與眾不同,一切但求真實。


人類因聞不到也嚐不了,因此,加工美食不再,原始粗飽復存。生活,因疾病而變得簡單,物慾蕩然無存。一退一進、一減一加、一貸一借,世界的運轉,依舊維持令人無法置信的「平衡感」。


本片編劇把所有最極端激進的偏見,一概納入傳染病起源的可能性,例如明指美國將此怪罪於回教世界的基本教義派,也就是塔利班,或是中共在散布軍事病毒好刺激經濟,甚或連飛碟都現身了等,這些皆為較具爭議性的指控,若撇除走偏鋒的編劇既定的主觀性,我倒認為此主觀其實勉強尚屬客觀,因為既然編劇已經認定西方世界都是清白之軀,那麼還能怪誰呢?上帝?抑或撒旦?


《末日情緣》用力地讚揚並大力地歌頌愛情的神聖,它的情操表現在不跟你來「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那一套,倘若小情小愛單僅繫於朝朝暮暮的話,根本鬆得完全不牢靠,故此,本片挾著慷慨赴義的大無畏勇氣,一翻兩瞪眼地跟眾家攤牌梭哈:畢其功於一役?太復古,不玩則已,一玩就要「畢其愛於一疫」那麼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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