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深夜,再度向自己的人體極限挑戰。看完有線電視頻道播映的《非法入侵》後,已約莫凌晨3:30,這是一部極其適合夜闌人靜品嚐的小品,正確的時刻,卻發生在錯誤的日子裡。原本已屬非易入睡的體質,電影卻讓我的腦神經更加活躍了,活躍並非愉悅,是如履薄冰的膽顫心驚,思索復思索,又一個一路長黑直至鬧鈴於床頭提醒著該起身、梳洗、出門、打卡、上班的失眠夜。


顏淵曾經向孔子請教何謂「仁」?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那麼,「非禮勿愛呢?」當聽完茱莉葉畢諾許質問裘德洛:「究竟誰欺騙誰多一點?你偷了我的心才是罪。」之後,我如是自虐式不斷地自問著。「不會有答案的。」坐在辦公桌前的我終於放棄求知的欲望了,這麼想該是對的,也只能這麼想。


來自2006年安東尼明格拉的導演遺作、同樣已辭世的一代大師薛尼波拉克製片、台灣上不了院線、就連百視達都沒得租的《非法入侵》命途多舛,故事與現實皆如此,堪慰的是,我看完了,終究。安東尼明格拉是說書人中的翹楚,雖然麾下的人物始終悲情,情感面也不見容於世俗,但看著《英倫情人》裡毀了容的雷夫范恩斯懷抱著冰冷的不倫愛人身軀的寂寥之意、麥特戴蒙的《天才雷普利》對裘德洛由愛生恨的極端之狀、裘德洛在《非法入侵》裡對茱莉葉畢諾許由憐生愛的寂寞之情,我們霎時明白,「療癒系」是安東尼明格拉的主修系所,他說著書的同時,觀眾的心不再低溫、觀眾的痛稍微緩和,只因相形之下,這兩者看在故事中的人物的眼裡,小巫見大巫。


建築師裘德洛的工作室不停遭竊,卻苦於警方毫無線索可循,因此,他想出夜半守株待兔的法子,就在他目擊竊賊並暗自尾隨至其家門後,赫然發覺竊賊只是名輟學的中學生,與憑縫紉維生的母親相依為命在倫敦的貧窮移民區,這對母子是巴爾幹半島上的波士尼亞難民,此情此景,開啟了心軟的裘德洛想與之進一步接觸的好奇心:Whether Curiosity Will Kill The Cat Or Not?You'll See!



嚴格來說,《非法入侵》是安東尼明格拉首次進入探討家庭面領域的電影:兩個家庭、兩名子女、兩段男女感情。家庭、子女、男女感情皆帶傷。裘德洛與同居多年的女友羅蘋萊特潘﹝我的西恩潘的嫂夫人,夫姓冠得驕傲異常﹞之間的關係降到冰點,裘德洛對於由女友與前夫所生的患有自閉症的繼女若即若離,此種隔閡讓裘德洛寧願親赴公司守夜捉賊,也不願聘請警衛。裘德洛不是對女友失去愛,只是當這份愛多了非親生女兒的難纏包袱時,愛意隨之沉沒陷底。


寂寞的男人在家裡找不到對話的窗口,街頭流鶯成為沒有負擔的對象,安東尼明格拉透徹市道也令觀眾痛徹心扉之處在於:流鶯不善言詞也不喜此道。夜深了,車內的裘德洛與流鶯沒有翻雲覆雨、沒有唇槍舌戰,只有一片流鶯喜愛的CD發出的強烈音響流竄其間,以及流鶯的一句似非而是迴盪耳邊:「因為動物不會說話,所以沒有謊言。」裘德洛沉默以對,他清楚這段談話再也不會有交集,若再繼續交流,代價是50英鎊。流鶯每晚為裘德洛送上熱咖啡,裘德洛則送給流鶯一瓶女友慣用的香水避免女友起疑,安東尼明格拉鋪陳劇情的手法之細膩由此可見,宛如流水帳式的橋段已暗示了裘德洛之後為何會對中下階層的茱莉葉畢諾許心生憐憫,前後呼應的隱喻,我們懂,我們真的懂!



茱莉葉畢諾許的戲之好,唯有親自觀賞才知道。無論是愛子心切的咒罵後的回天乏術的表情,或者護子心切的懇求後的無力回天的肢體,甚或抽著廉價捲菸的市井之態、穿著劣質內衣的羞赧之色,我們看不到優雅的法式風情,她活生生一整個就是誕生於火藥庫的婦人,主觀點,《非法入侵》真是茱莉葉畢諾許從影以來的顛峰代表作,一一推翻了《新橋戀人》裡波希米亞式的盲眼流浪女、《烈火情人》裡亂倫式的狂蜂浪蝶、《藍色情挑》裡自責式的未亡人、《英倫情人》裡可人兒的護士等等。《非法入侵》時而跳接的不連貫性或許是唯一的敗筆,整體成績雖不足以稱霸影展,但演技獎項被忽略地刻意分明,遺珠,被遺漏的一顆大明珠!


愛彈鋼琴,卻買不起鋼琴甚至電子琴的外來移民,若這移民還是出身於戰火頻仍的國度,那麼戴著耳機都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侈,無法負擔額外的花費,也不習慣讓耳機塞住耳朵,因為皆沒有安全感,前者是物質,後者是肉身,身不由己也生不由己。也許你還不了解波士尼亞內戰的由來,推薦你去複習李察吉爾的《反恐腥聞》會幫助你更容易融入《非法入侵》裡茱莉葉畢諾許背後的心酸與痛楚。另外,戲裡飾演茱莉葉畢諾許的兒子的Rafi Gavron因著本片成名,而後在《愛情無限譜》裡扮演其中一名男同志角色,他的眉眼與茱莉葉畢諾許的相似度實是百分百呀!真要向選角指導舉起大拇指喊絕!


兒子隱藏回教徒的本名,名字在波士尼亞象徵與國家共存亡,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裡頭有戰事中的父親影像,影像如同跑馬燈般重覆地惱人,沒有父親的貧困移民,倫敦能為這個家庭做的不多,向上自愛?向下沉淪?取決於自身的選擇,涉世未深的中學孩子會的選擇題少得可憐,遑論選出正確的答案尚需母親在旁拉拔,他想不通為什麼裘德洛明知他是竊賊卻不報警?那就好比在這樣的年紀,他也永遠悟不出裘德洛是不忍孤兒寡母的無私大愛、茱莉葉畢諾許是獻出美人計的犧牲小我,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裘德洛與茱莉葉畢諾許彼此問答「隨心所欲」的方向,男方不顧一切吻下女方,女方在被吻之前這麼說著:「除了兒子以外,一切都想重新改寫。」女方給了男方一條兩者沒有未來的線索,男方沒看到,抑或是,看不到?


她在想、他在想、我們也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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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馬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