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櫃，才能爭取自由；自由了靈魂，安息了形體。
自由的代價雖沉重，可就在哈維米克於選戰三連敗後，第四次的成功踏上宣誓就職舊金山市議員的舞台那一刻起，無論前景是否可期，已冥冥中註定了「值得」兩個字。哈維米克那不屈不撓的執著熱情，值得民眾許他這個位子；同志族群的挺身捍衛，值得哈維米克為此犧牲小我。
我不清楚是食髓知味為了再搏一座奧斯卡，或者純粹交好換取電影票房，但曾經成功發行過《斷背山》的Focus Features很有可能是同志在電影界最好的朋友。《斷背山》的溫婉搭配《自由大道》的霸氣，就好比是一樣同志兩樣情，卻也同時令人想嘆一聲：「同志似乎都氣短。」
1970年，西恩潘飾演的哈維米克與詹姆斯法蘭科邂逅於紐約地鐵站的一角，陰暗的地下道，映照著開誠佈公的搭訕是如此地刺眼，看似光明，實則隱諱，曖昧只允許在矛盾的地點中發生。從東岸的紐約到西岸的舊金山，哈維米克爭取同志平權法的從政之路，猶如這極端的距離、極端的戀情般充滿荊棘與禁忌。1972年，加入選戰；1978年，當選美國開國以來首位出櫃的市議員；1979年，生日後不久遭市議員同僚槍殺。哈維米克的人生在70年代閃耀，也在70年代黯然，與愛人詹姆斯法蘭科生離，最終與愛戴的選民死別。
觀賞葛斯范桑導演所謂的同志片時，我們永遠不要期待看完後會有如釋重負之感，打從成名作《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裡瑞凡菲尼克斯﹝River Phoenix﹞的街頭男妓開始，到《自由大道》裡西恩潘的民意代表結束，前者對於母愛的渴求與後者為平權而鬥，兩者的起頭都俱備了充分的正當性，卻皆以遺憾與悲憤就此打住。葛斯范桑不譁眾取寵的調性，在不著重於男男性愛下半身的模糊處理中顯而易見，他認真地說著故事，同性戀變成只是角色的雛形，他並非拍同志片給同志看，而是讓世人從中多認識同志一些，即使你很直很Man一點兒都不Gay。
由於《自由大道》奠基於真實事件，觀影前大家已知道主人翁的下場，因此，觀眾反而更能專注於人物的刻畫與劇情的鋪排。電影開場，西恩潘伴著昏黃的燈光獨自坐在桌邊的自白，那是羅曼史、政治史，也是遺言。坦白說，我從不認識哈維米克，我也不想作行前功課，腦子放空地聽著西恩潘動人的自白，我竟然在心中背起書來：「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哈維米克的這份自白錄音，與林覺民的慷慨就義殊途同歸，他們都愛過，他們也都選擇放棄小愛、成就大愛。
一路看著哈維米克出櫃、與政敵唇槍舌戰、誓死保衛同志的生存空間、直至意外告終，不敢置信的是，我的書還沒背完：「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此為〈正氣歌〉的序與正文，大意為文天祥被囚禁於一間地勢低窪且陰暗的土牢，隱喻自己擁有浩然正氣。哈維米克的同志身份在天主教保守氛圍環繞的時代裡，靈魂就如同被監禁，儘管輿論強烈打壓，天地間始終存在著一股正氣，紛雜地散佈在各種形體，當然，包括同志這少數族群在內也流有這般的血氣。
縱使哈維米克功在同志，但電影並無神話了主角：在和詹姆斯法蘭科飾演的史考特﹝與基努李維在《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裡的名字不謀而合﹞分手後，哈維米克在另一名任性的拉丁青年身上重新揮灑七情六慾，他是視覺動物；要求來自鳳凰城的助理先安撫暴動的群眾，隨後再由他壓軸出場作結，他學到了政客作秀的伎倆；鼓吹同志表達自我，命令下屬致電家人出櫃，卻在和史考特交往時，刻意向母親隱瞞這段戀情，他的仕途始於勇敢，回歸到家庭面時，他自打嘴巴地躲回了櫃子。
整部電影不摻雜任何狗血煽情意味，你可能想哭卻哭不出來，但肯定的是，你的鼻黏膜不會太好過，既沉帶酸，這便是葛斯范桑。尤其當我們看到哈維米克在議會殿堂向助理表示要走階梯別搭電梯才能顯得虎虎生風時，回首來時路，這道高聳的階梯的確是由奮鬥打出來的康莊大道，有血有淚。此外，劇情也添加了少許懸疑性，例如當哈維米克接獲死亡威脅時，你會不由自主繃緊神經猜測他何時會告別，雖然我們真的希望歷史來個大逆轉。
四次入圍、得獎一回﹝《越過死亡線》《甜蜜與卑微》《他不笨，他是我爸爸》，《神秘河流》稱帝﹞，西恩潘頂著百分之25的奧斯卡中獎率的頭銜，非常有機會憑《自由大道》將機率提高為4成，西恩潘那扭捏抱胸的舉止，不管是不是同志，明眼人一看莫不想高喊：「好Gay吶！」誰能想像他曾是個走跳過的壞小子？！絕，爆絕！
49歲英年早逝的哈維米克，應驗了華人社會的逢九咒詛，時光回溯到哈維米克與史考特初相識的40歲生日那夜，床上那席活不過50歲的戲言一語成讖，倘若哈維米克能順著洋人的迷信趕緊去敲三下桌底，或許，人生會有分岔路可選也說不定。
美國的同志大本營卡斯楚街，上演的戲碼不會改變，除非人們肝膽相照，否則，主流意識的不客觀並不會隨著新任總統歐巴馬所喊出的「改變」就輕易扭轉。誠如哈維米克所言：「人雖不能靠希望過活，但若失去希望，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它可以是無所謂的雲淡風輕，它可以是有所謂的醍醐灌頂。
「我是哈維米克，我來這裡解放你們。」言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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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保羅紐曼...... 
